“酥酥,怎么了?”陈炯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轻轻传来,苏酥闻声,瞬间觉得安心,心跳慢慢平缓下来。
“你个呆子,站在外面做什么,赶紧进来,还嫌外面不冷啊。”苏酥生怕吵醒女儿,小声的朝着门外轻喊。
“你没事就好,若有不习惯的,就唤我。那什么...边上还有间空屋子,我去那屋睡就好。”陈炯慎之又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苏酥顿时火气直冒,回来时她把西院都粗粗看了一遍,今夜只有主屋和旁边四喜的小屋子烧着热炕,陈炯去别的屋子睡,岂不是冷的厉害。
她连忙披了一件袄子,就着留着的那盏蜡烛,哆嗦着离开热乎乎的被窝,起身下床来到门边。
门缝刚一打开,刺骨的夜风就嗖嗖直吹。
掖州城这破地,是真的冷!若是棺材板里的太奶奶还能动,都能从地下麻溜爬起来钻到热炕里去!
苏酥看着守在门前的陈炯,他的发顶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花,定是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。
这个呆子!
苏酥一把拉住陈炯就往门里拽,敦实的汉子被她一把就轻飘飘地拉到了屋里。
门被迅速拴上,“真冷啊!你说你去哪里当兵不好,非来这么个鸟都能冻住的鬼地方。”苏酥细细碎碎的抱怨着。
“是我的错,酥酥受苦了。”陈炯看着嘴硬心软的娘子,乐的唇角上翘。
“这事情当然要怪你。今夜你就先歇在这屋,明日等偏屋收拾了好了炕,再去那屋子睡。”苏酥自顾自的爬上了热炕。
“我才开个门就差点冻僵了。你说你傻不傻,悄悄在门口等着,要是我不醒来呢,你要等一个晚上吗?那我明早是不是就成冰人的娘子了。”
陈炯嘿嘿低笑,“我刚到门外一小会儿,就是怕你不习惯,看一眼就要走了。”
“去谁不知道哪个冰屋子?这天冻死个人,没有热炕你晚上不得风寒了,赶明儿还得累着我大年初一照顾你,多不吉利。”苏酥指了指女儿的右边,“自己铺。”
主屋的炕头极大,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,女儿乐乐睡在中间。
“我...我在地下铺个被就行了。”陈炯面上通红,不知是被屋里热的,还是刚才被冷风冻的。
“怎么,真当自己是个冰人,睡地下不冷啊?你是不是明早还想把这块地砖给暖热乎了?”苏酥故作生气地瞪了陈炯一眼,“乐乐在中间,你我睡两边,就是睡一觉,你想什么呢。”
“那我......上来了?”陈炯连脖子都羞红了,身形有些微微颤抖,在苏酥一脸这都还要再问的眼神中,动作不太利索的爬上了热炕,规规矩矩的贴着炕沿睡下。
“你这呆子,乐乐是会吃人啊,你睡那么靠边,半夜里不怕掉下去。”苏酥娇嗔的打趣,“还是你怕我会吃人?”
陈炯顿时气息一沉,脸上爆红一片,“酥酥,莫要玩笑。”
在苏酥嫌弃又打趣的目光下,陈炯向炕内挪了半尺,“酥酥,刚才怎么醒了?是不是炕太热了?要不要我去加些柴?”
“无事,你快歇着吧,当心吵醒了乐乐。”苏酥心中涌出一股怪异,许久没梦见那夜的男人了,怎的今日就突然梦见。
但这事她对陈炯没有细说过,陈炯只知道她意外失身,被退亲后发现有孕在身。
那男人是圆是扁,高矮胖瘦,苏酥一个字都没跟陈炯说过。
今日白日里在驿站,不过是多看了两眼陆将军那宽阔的肩膀,怎么就突然梦见了那夜的男人。
明明一个丰神俊朗,一个满脸丑疤。
自己怕不是冻傻了吧。
苏酥不再多想,盖好被子,把自己裹的暖暖的,习惯性地指使道:“陈炯,去熄灯。”
***
雪兆丰年,年年有余。
刘伯备的年夜饭很丰盛,陆峥吩咐刘伯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菜,只身一人在院子里踏雪漫步。
平日里军务繁忙,二弟陈炯为人随和,人缘极好,兵士们闲了就爱围着他胡扯,自己也跟着听个热闹,倒不觉得孤寂。
可到了今夜这样万家团圆之夜,自己孤家寡人一个,难免孤寂。
兴许真如二弟所说,该找个婆娘,暖暖炕头?
不然白天驿站里,也不会随便看到个好样貌的未嫁女子,便胡思乱想。
不知二弟和弟妹这会儿在做什么。
婆娘娃儿热炕头?
看二弟那副痴迷弟妹的混样,夜里怕不会这么素净。
可西院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?
陆峥不知不觉间,已经走到了去往西院的岔路口。
刚才陈炯就是抱着弟妹和孩子,从这里进去的。
乐颠颠的,好像抱着俩大金元宝。
陆峥定定站在岔路口,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。
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。
陆峥武艺极高,耳聪目明,便是战场上万人嘶吼中,也能清晰辨音。
更何况这安静的雪夜。
很安静。
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声音。
为什么?
因为孩子在,不方便?
可刘伯特地烧了两间屋子的热炕。
主屋应当是安排给了二弟夫妇。
偏房给丫鬟和孩子。
那个随着一起来的小丫鬟,难道不是看孩子的?
陆峥莫名地又想起两年半前的那一夜。
架子床明明就很响,连带着那女子的哭泣,成了他脑海对那夜唯一的记忆。
为何二弟这屋里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。
莫非真的是一路劳累,早早歇下了?
可营中有婆娘的将士们,哪个回家不是夜夜鏖战,回来后一个个的吹嘘。
不知不觉间,陆峥的耳朵竖了很久,冻得耳框通红。
大雪越积越厚,西院门口的枣树上,承受不住的枯枝“咔哒——”一声清脆断掉,积雪簌簌飘洒而下。
陆峥回过神来,不禁懊恼自己怎会如此失态。
他竟然想半夜偷听二弟的墙角!
他恼怒的拍了拍身上积着的一层薄薄莹雪,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兵器房走去。
今日邪乎的很,自打见到二弟和他那婆娘,就不对劲。
一顿团圆饭,吃的胸中郁气满满。
反正要守夜,不如练练新得的剑谱。
婆娘娃儿热炕头,哪里比得上练剑有趣。